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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丨记者 常立军

①色彩明艳的野生灵芝。

②生长在林间少光土地上的紫芝，带着迷幻的色彩。

③一株硕大无朋的菌盖，足有一个成人手掌大小。 组图/记者常立军

宝宁禅寺的幽静与城市的繁华，只是一山之隔。

谷山的路，大多在山脊之上，非常难走。

夏末秋初时节的一个下午，我迷路了，在谷山的深沟里。两侧是不透风的密林，脚下是没有路的草丛。远处山脊上的道路清晰可见，却怎么都找不到上去的路径。

谷山是个很野的地方。没有哪条路可以作为上山的主路，但每条小路又似乎都可以通往山顶。我不止一次地迷失在这座山里。每次都是从不同的入口进去，又从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出来。再去，又找不到相同的路线。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，我都无法向别人精准地描述谷山的整体面目。

谷山其实并不高，海拔只有362米左右。从谷王峰延展而出的五条山脉形成它沟壑纵横的复杂地貌。这里山冲太多，且道路多变。我常为某个明确的目的去那里，却每每因迷路获得意外的收获，也得以窥见它既野性又静谧的多重气质。有山如此，迷路又何妨？

河西谷山一带有多达二十几座汉王陵。很早就听说，未来这一片将会建成汉王陵考古遗址公园。作为一名业余考古爱好者，这样的事情难免会让人兴奋不已。在酷夏的某一天，我依照新闻里标注得极不清晰的王陵位置，独自跑到谷山附近的一个山坡下面，沿着野路上山，开始了业余考古的行程。

寻访汉王陵却在林中遇见一群“精灵”

坡上的路非常难走，荆棘丛生，蚊子也蜂拥而来，幸好我穿了登山装。山林中乔木以樟树和毛竹为主，密不透风。走了大约有几百米，未见任何古墓的踪迹。于是我只好坐在一个树桩上歇息。感叹这考古真是一个既专业又辛苦的工作。

就在此时，我忽然发现树桩附近的地面上有些色彩鲜艳的东西。抵近观察，眼前所见，令人惊喜。就在周围的这一片地上，十几株野生灵芝正在茁壮成长。其中最多的是赤芝，较少的是紫芝。它们都有菌柄，不是平时看到的那些色彩暗淡、缺少美感的树灵芝。

这些美艳的精灵，生长在林间少光的土地上，带着迷幻的色彩。这样的画面，出现在一座离城市只有几百米之隔的山坡上，让人惊喜。我不忍心将它们带离原生地，在拍了一大堆照片作为纪念之后，还是选择离去。

之后，我沿着山路一直走到坡顶。在那里，我终于发现了成片的墓葬，不过看碑文，大概时间都不超过十年吧。我失望地沿着另一条路走下山，路边林地中却又发现了大量的菌类。其中一株有着硕大无朋的菌盖，足有一个成人手掌大小。夏季的林中之美，都在这些精灵般的菌类身上绽放出来。

下山的路边，有一座土地庙。规模小得简直可以让人忽视它的存在。然而上面的一副对联“土能生万物，地可发千祥”却让我有些感叹。土地，作为生命的根基，让所有依赖它生存的人们崇拜。这样对于自然的崇拜，虽然原始，却依然值得赞美。

下山后，眼前已经是翠竹掩映的民居，回去的路也湮没在密林中。最后只能穿过村庄，从溪水中跋涉而过，又穿过一片建筑工地，才找到了公路。

当然，古墓最后还是没有找到。如果我这样的业余水平也能找到古墓，大概专业考古的人都要失业了。

迷途中见禅寺，湖水清澈得能照见人心

有了上次发现灵芝的惊喜，再去谷山，发现更多的生物就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。大约几周后，长沙的几个植物爱好者约我同行去谷山。

然而这次，我却已经找不到上次上山的路径。我们开着车绕着整座山附近乱转，也不见有什么可以开车上山的路口。终于，在北二环边，找到一条叫谷山寺路的口子开了上去。

路在山下分为两股。一条通往陵园，一条通往宝宁寺。我们以全票通过的方式决定去寺院。沿着种满了银杏树的道路一直走。路的尽处，天地豁然开朗。宝宁禅寺就坐落于山谷之下。寺庙前有面积巨大的放生池，其实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放生湖。湖水清澈，仿佛照见人心。

禅寺气象宏大完全按照中国古代大乘佛教“伽蓝七殿”格局，仿唐代木构建筑形制建设。寺庙的屋檐上，挂有铃铎。在寂静的山谷中，随山风而响动，令人心神愉悦。

寺庙前的宝鼎上，铸有四个大字：曹洞祖庭。这里也是曹洞宗的源流之一。

作为禅宗的一花五叶中的一叶，曹洞宗在中国和日本最为兴盛。曹洞宗主张万法本源为佛性，心即是佛，人自具自性清静之真如之心。

从禅思的曼妙中沉浸很久才醒过来。想起这次的行程主要是寻找并记录山中植物，于是和朋友们一起沿着寺后的溪谷上山。刚开始还能勉强行走，百米之后，发现滑坡冲下来的乱石，早已将小路冲毁。溪谷中的植物，几乎全被山洪冲成了一堆泥团。很多乔木也被冲倒在谷地里，行程异常艰辛。即便如此，我们还是坚持着向上攀爬，直至山顶的谷王峰。

爬到山顶时，所有人都已是满身泥垢。山顶的路全部都是沿山脊而行，没有人工开凿的道路。由于长期无人上山，杂草和灌木几乎要将道路占据。站在山顶，山风浩荡，天地空阔。远处江流如带，河东的黑麋峰隐约可见。近处山谷间，宝宁寺钟声回荡，江山果然可以如画般美好。

虽然考察植物的愿望没有实现，但是迷途中遇见禅寺，也算不虚此行。

探秘采石场，误入青石沟谷地生物群落

一直以来，长沙都有一个关于谷山砚的传说。

作为本地的四大名砚，谷山砚产自谷山间的青纹花石。清代曾兴仁在《砚考》中这样描述：“产在长沙云母山溪谷中，质清润，色绿、多松花纹，扣之声如瓦木。品在洮河绿、郴州绿，绿端之上，清道光後取制砚者，多宝重之。”

很多资料都显示，古时开采谷山砚的矿坑仍在，且风景优美，于是欣然前往。

查询关于谷山采石场的资料，都说在谷山西北某个溪谷之中，具体位置则语焉不详，只有一份资料提及采石场在青石沟水库附近。

一路询问村民，村民都说水库上边就是采石场。到了青石沟水库，却发现这里正是当年徒步毅行经过的地方。绕过水库，果然看到一家采石场。不过这是个最近才建的新厂，生产水泥的。正要懊恼离去，却发现这山谷中的石头，都是深青色，与周围明显不同。联想到青石沟的名字和谷山砚的材质，我觉得这条溪谷的尽头，很有可能就是古采石场。询问路边一位村民，她说这里并没有什么采石场，只有山顶三块青石，偶有村民去拜。

于是沿着溪谷进去，溪谷已荒废很久，一路植被茂盛。崖边山坡之上，胡枝子花期将尽。楝叶吴萸的果实尚未成熟。秋天的气息已开始显现。继续沿着溪谷上行，乱石堆中，有田麻正在盛开。花黄色，气质清新。四子马蓝的花则是偏冷调的蓝紫色，与山谷的冷幽完美融合。

这个时节，正是很多果实成熟的时节。灰白毛莓的浆果已完全成熟，色紫而饱满，看起来非常诱人。然而，山谷中也有部分有毒植物，化香树就是其中一种，它正值果期，椭圆形的球果有点干花的艺术效果。

溪谷越走越深。周围已经听不见任何和人类有关的声音。内心难免有点恐慌。然而，强烈的好奇心却始终驱使着我继续深入山谷。

在又上了一个新阶地之后，我看到远处的平地上有几棵极为艳丽的红花石蒜。大概是因为它过于奇异的花序，被感性的人们赋予了各种不同的传说，以及很多带有奇幻色彩的名字，如曼珠沙华、彼岸花等等。这艳丽奇异的花开在无人的深谷中，的确会有一点奇异的气氛。

溪谷间的石壁上，是苔藓和蕨类植物的乐土。其中大片生长的乌蕨，有着极美的形态。翠绿如玉，柔软若锦。谷中的灌木，有醉鱼草和野生紫薇，都正在花期，成为大片绿色冷调中的几点明艳。

大约走了四百米，溪谷依然不见尽头。脚下的路早已被乱草湮没。只能折返。回到村口，之前问路的村民喊我去她家院中小坐，她摘了一大桶的南酸枣喊我品尝。我吃了一颗，味道微酸，口感略绵软。此时已是饥肠辘辘，于是谢过村民，返回雷锋大道附近。

这次寻砚，成了一场求之不得，不求却得之的迷途之旅。